嗨,早!
法務部從 2020 年 1 月 1 日起,將全台灣的律師證書放上區塊鏈。系統上線之後有不少網友試用,可惜多數人都一頭霧水,不知道法務部到底用區塊鏈解決了什麼問題。我看好法務部這項區塊鏈應用,只不過目前證書的生態系尚未成熟,所以我們暫時得靠想像力來拼湊未來的樣貌。
隔行如隔山,我們先從真假律師的問題開始說起。
真假律師
要辨認對方是否為律師,可以請他拿出法務部核發的律師證書,或是到法務部網站以律師的名字查詢。但民眾大多不會這麼做,而是走進法律事務所就不疑有他了。但是律師名片可以亂印,因此冒牌律師問題層出不窮。
根據聯合新聞網報導:
男子李新安和妻子吳夢桐經營「朝陽國際法律事務所」,因原任所長的律師王樹森生病辭職,2 人明知事務所內無專業律師,吳竟化名假冒律師,持續以王樹森名義受理諮詢,指示業務主任陳旗笙詐騙顧問費,4 年來有 78 間公司行號受害,不法所得 297 萬元。
兩個沒有律師資格的人,在四年間騙了 78 家公司,可見許多民眾對律師真偽多麼掉以輕心。這則新聞只是冰山一角,法務部當然也注意到了冒牌律師問題。根據中央社報導:
法務部次長蔡碧仲指出,坊間很多人自稱是律師,並在法院進出,以後有這個新的律師查詢系統,將讓民眾可以隨時去查詢。未來系統發展部分,則期許可以依照不同類型案件排序,甚至提供大頭照,使民眾能更快速辨識出正牌律師。
先來看看律師查詢網站長成什麼樣子。
就像在圖書館的館藏查詢系統輸入書名或 ISBN 編號一樣,如果你輸入律師朋友的名字,就可以找到他的律師證書資料、登錄法院和登錄公會。我覺得有點尷尬的是律師證書資料中還包含律師的出生年份,所以下方這張圖是經過我同學同意之後才敢放上來的(歡迎找她做法律諮詢)。
相信你已經注意到,這個畫面中出現好幾個與區塊鏈相關的資料欄位,以下我分別說明。
區塊鏈
資料雜湊值
資料雜湊值(hash)是數位資料的身分證號碼。就像每個人都有一組獨一無二的身分證號碼,每組資料也都有一組獨一無二的雜湊值。上圖中 0x5517ccfca9ee893b8cc01590a45df4159277de8bc67c982e0df824ff91e2506d 這組看似亂碼的雜湊值,實際上代表的就是張于憶律師證書上記載的所有資料。
雜湊值無法回推原始資料。這就像是人們無法憑身分證字號,知道那個人的身高、體重、職業或收入。即便身分證字號只差一碼的兩人,也通常完全沒有關係。雜湊值也是相同道理。拿到資料的雜湊值並無法回推資料的原始內容。就算雜湊值差一碼,也是兩筆完全不同的資料,彼此互不相關。
那為什麼法務部要將律師資料變成雜湊值呢?我認為有兩大目的:
保護個資隱私
比對前後差異
首先,雜湊值無法回推原始資料,因此不會讓所有人的資料都暴露在區塊鏈上而無法移除。
其次,雜湊值在實際應用上,相當類似於 EXCEL 的文件比對功能。只是 EXCEL 只能處理特定格式的文件,但雜湊值可以用來處理任意格式的數位檔案,用途更廣泛。如果兩筆資料經過雜湊運算獲得的雜湊值相同,就可以說這兩筆原始資料完全相同,反之則不同。這是在電腦科學領域,用來確認兩份複雜資料是否完全相同的常見方法。法務部只要先將每位合格律師的證書資料通通寫上區塊鏈,未來不僅任何人都難以刪改,還可以讓人們拿著雜湊值到區塊鏈上比對資料是否與法務部登錄的資料相同。
法務部將雜湊值放上區塊鏈之後,等同於替數位律師證書蓋上鋼印,確保律師資料難以刪改。鋼印上有哪些資訊?
發行方、日期和交易序號
法務部可以憑著自己持有的私鑰(private key)簽署數位的律師證書,簽署後,區塊鏈上就會出現一組流水編號(交易序號),代表這筆資料(律師證書)已經被寫在區塊鏈上。若點進交易序號,就能看到這筆資料是在 2019 年 12 月 23 日被 0x77677ef25527a5fa8e3e5cbf0b82bb30196f157b 這個帳號,透過 0x485be770a7a1c3bbf286a2136bd045cbf37b5317 這份智慧合約放上區塊鏈。
要知道法務部帳號至今做了什麼並不困難。法務部帳號持有 2.29 顆以太幣(約 10,000 台幣),而且進行過約 21,000 筆交易。假設這些交易都是在區塊鏈上發行律師證書,我們就可以推估目前全台律師人數不會超過 21,000 人,不用等待法務部年底公布的律師人數統計資料。
若你對智慧合約的程式碼感興趣,點擊智慧合約還能直接看到法務部專門用來發行律師證書的程式原始碼。軟體開發者可以參考這份程式碼,自行重製出一套證書發行服務。這就是區塊鏈透明公開的特性,什麼都能看得到。
最後,我們還能看到法務部每在區塊鏈上發行一張數位律師證書的成本約為 0.6 元台幣(0.02 美金),這成本不僅低於印製紙本證書的花費,未來這張數位證書還可以透過網路進行多方協作。怎麼做?
驗證按鈕
若點擊律師查詢頁面下方的驗證按鈕或是掃描頁面右上方的 QRcode,則會出現下圖:
這是證書上鏈的關鍵,卻同時也是許多人一頭霧水的地方。為什麼到了法務部的網站查詢,還需要用區塊鏈來告訴我驗證屬實?難道法務部不可信,或是哪天按下驗證鈕之後會出現驗證失敗的結果嗎?當然會。但它不會發生在法務部網站裡,而是在其它網站。
上帝視角
我在 2019 年提出〈上帝視角〉這套分析框架,就是用來釐清使用區塊鏈前後有何差異。它非常好用。若你還沒看過那篇文章,推薦你先讀完再回來往下看。我直接將原本就行之有年的紙本律師證書(右下角),以及數位律師證書查詢系統(左上角)分別填入上帝視角的象限圖內。上鏈的律師證書會落在象限圖的右上角位置。
上鏈的律師證書相對於紙本律師證書來說,最大的差異是數位化。律師可以打破地理限制,不用再當面轉交律師證書,而是可以透過網路轉交數位的律師證書正本。
上鏈的律師證書相對於原本的律師查詢系統來說,最大的差異則是去中心化。人們可以在法務部以外的網站(例如 104 人力銀行),直接驗證當事人提供的資料是否與法務部登記的資料相符,不用特地跑到法務部網站查詢。
舉我最喜歡的例子來說明會更清楚。人們每天用現金買早餐的時候,就是在進行去中心化交易。老闆娘不用跟你相約在銀行(中心化機構)才能收錢,而是直接在早餐店櫃檯完成交易。若人們凡事都要到銀行排隊才能進行交易,銀行提供哪些服務、開了幾個窗口,就決定了整個社會的商業發展蓬勃程度。
在實體世界中,我們早就對去中心化交易習以為常,但數位世界中絕大多數的交易還是得仰賴中心化系統。中心化系統大幅限縮了協作的規模及複雜度,若企業想和法務部原有的律師查詢系統串接,還得先看法務部資訊人員的臉色。但如果這些律師資料事先就以雜湊值的形式,放在任何人都可以公開查詢的區塊鏈上,104 人力銀行就不需透過法務部也能驗證律師資料的真偽。這就是未來將會普遍出現在你我生活中的「數位去中心化交易」。
這時候我們再回頭看律師查詢頁面的「驗證」按鈕。
人們會到法務部網站查詢律師資格,當然就是出自對法務部的信任。因此,法務部在網站上提供區塊鏈驗證的按鈕就顯得多此一舉,畢竟目前人們對法務部的信任遠高於區塊鏈,也難怪大家去網站試玩的時候會一頭霧水。但只要將這個按鈕放在對地方,就能見識它的厲害之處。
證書上鏈之後
以人力銀行網為例。雇主在網站上看到求職者最高學歷或證書資料或許會半信半疑,畢竟這些欄位都是求職者自行填寫,人力銀行也沒向求職者求證。因此,雇主普遍會請求職者在面試或報到的時候攜帶紙本證書以便查驗。
若未來各式證書都上鏈,情境將會有所改變。人力銀行在求職者上傳資料的同時,就能直接驗證資訊的真偽。人力銀行網不必主動聯繫求職者,更不用另外聘請查核求職者資料的員工。而是根據求職者填寫的資料進行雜湊運算,並與區塊鏈上的雜湊值相互比對就行了。若雜湊值與區塊鏈上記載的內容相同,就代表求職者填寫的資料正確無誤。若雜湊值與區塊鏈上的紀錄不同,就代表求職者填寫的資訊有問題。
人力銀行只要在求職者的證書欄位後方,增加資料是否通過區塊鏈驗證的勾勾符號,未來雇主就不須要請求職者攜帶紙本證書來面試了。因為這些資料在輸入的同時,就已經透過程式到區塊鏈上驗證過真實性。
這對誰有好處?我分成求職者、雇主和人力銀行三種角度分別討論。
對求職者來說,未來不用再費心留存每張紙本證書以備未來查驗。反正這些紀錄都已經放上區塊鏈,只要提供資料給平台或雇主,他們都可以透過區塊鏈驗證資料的真偽。
對雇主來說,可以解決收到假學歷或假證書的問題。偽造的技術日新月異,光靠紙質、鋼印或簽名已經不足已確認證書真偽,企業經常要求面試者攜帶證書的證明(例如成績單或論文)來佐證證書的真實性。相對之下,區塊鏈上的紀錄難以偽造或竄改,因此雇主可以直接憑資料到區塊鏈上驗證,不用再仰賴紙本作業。
對人力銀行來說,過去平台無法驗證求職者的資料真偽,連帶影響雇主的使用意願。但透過區塊鏈,平台能主動驗證求職者提供的資料,不僅為雇主省力,也降低雇主收到偽造證書的風險。平台提供的價值變高了,還能吸引更多求職者和雇主加入。
回到律師證書的應用。法務部將律師證書上鏈,最大的價值在於將數萬筆律師資料從法務部的系統中解放。律師證書的資料再也不是鎖在政府資料庫內的一灘死水,而是以雜湊值的形式在區塊鏈上可供任何人查詢的活水。這就是區塊鏈帶來的數位去中心化協作,但證書上鏈仍然只是科技發展的過度期而已。
證書碎片化及重組
證書終究是紙本作業下的產物,一紙證書能代表個人的學習表現或專業能力。未來證書可以不再侷限於紙本形式,也就可以打破紙本的篇幅限制,記錄下更豐富、多元的個人成就。
舉例來說,現在每位電機系畢業的學生都會拿到一張工學學士的畢業證書,但實際上每個學生選擇的領域可能完全不同。有的人喜歡軟體,有的人喜歡硬體。未來上鏈的「證書」記載的是學生的多元表現,除了校內修課成績,還能記錄校外獲獎紀錄等其他成就。每位學生都將擁有一份獨一無二的證書。記錄的資料越多元,就越能夠忠實呈現每個人的差異,達到證書的碎片化及重組。
現在我們再回頭思考,法務部將律師證書上鏈解決了誰的問題?短期來看,這套系統確實就像是行之有年的線上名單查詢系統,甚至還會感覺有點冗餘。但長期來看,政府將自己持有的公開資料放上區塊鏈,是開放政府的重要里程碑。
當有越來越多證書發行方開始以區塊鏈發放證書,尤其是政府單位,自然會帶動證書驗證方逐步採用上鏈的資料做為依據並開始捨棄紙本證書。我大膽預測不久的將來,考試院、教育部也會逐步將紙本證書上的資料以雜湊值的形式放上區塊鏈,真正發揮這些資料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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