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早!
許願是人們真誠面對自我的時候。臉書創辦人祖克柏(Mark Zuckerberg)每年初都會公布他個人的年度目標。2019 年的他希望找來跨領域專家聊聊科技對社會帶來的利弊,最終共進行了六場公開對談(影片連結)。2020 年他立下的並非年度目標,而是十年願景。
祖克柏共立下五大願景,分別是:
關注世代變遷所創造的新需求(Generational Change)
打造注重隱私的社交平台(A New Private Social Platform)
提供人人機會均等的網路環境(Decentralizing Opportunity)
加速 AR 與 VR 技術的發展(The Next Computing Platform)
發展去中心化的平台治理方法(New Forms of Governance)
和過去他立志每天打領帶、學中文或寫程式的個人小目標不同,這五項都是影響全球數十億人的大願景。此外,許多人都注意到祖克柏隻字未提在 2019 年鬧得沸沸揚揚的 Libra,而是高唱隱私的重要性並鼓吹去中心化治理。
他在打什麼算盤?
機會均等的金融服務
先簡單解釋 Libra 的用途。人們透過銀行跨國匯款的成本很高(數百元)、時間很長(數小時到數天),甚至有些地區的人民根本就沒有銀行帳號。因此臉書打算用區塊鏈打造一個更經濟、高效且低門檻的金融基礎建設 —— Libra。
提起 Libra,許多人會想到受美國政府牽制的數位貨幣,還有那分崩離析的 Libra 協會。但 Libra 的初衷並不是發行數位貨幣動搖國家主權,而是要打造一套網路原生的金融基礎設施,讓有網路的地方就能使用金融服務。
祖克柏這次給了 Libra 一個新的暗號 —— 機會均等:
在過去的十年裡,科技引領全球經濟快速發展。 ... 現在已經有 1.4 億家小型企業在 Facebook、Instagram 或 WhatsApp 上建立門戶,藉此與顧客交流或購買廣告讓更多人看到他們的資訊。未來我們希望打造商務和支付工具,讓每個小型企業都可以使用原本只有大公司才能擁有的工具。具體而言,是人人都可以在 Instagram 上銷售商品、在 Messenger 提供客戶服務,或是通過 WhatsApp 以經濟且便捷的方法將錢匯到另一個國家。
以往人們若要進行跨國匯款,若不是直接帶鈔票上飛機,就是得到銀行透過 SWIFT 這套系統轉帳。但 SWIFT 不僅只為金融機構服務,而且還要美國點頭才能用。根據中央社在 2018 年 11 月的報導:
國際匯款系統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打造的 SWIFT 通訊系統連接 200 個國家和地區約 11,000 家銀行與金融機構,且聲稱政治立場中立。SWIFT 並不擁有或管理客戶基金,但允許銀行透過系統傳送訊息進行匯款。在美國對伊朗重啟制裁後,SWIFT 已停止數家伊朗銀行使用其服務。SWIFT 表示:「身為全球中立的服務提供商,為履行支持國際金融系統韌性和完整性的使命,SWIFT 已停止某些伊朗銀行使用通訊系統。」
我以為政治立場中立的意思是,即便美國想制裁伊朗,SWIFT 依然會挺直腰桿繼續為伊朗的銀行提供金融服務。沒想到 SWIFT 配合美國制裁也是一種中立的表現。
SWIFT 只為金融機構服務, Libra 則想服務無法享受金融機構服務的小型商家。其治理協會設立於瑞士,更表示 Libra 的機會均等不只是商業上的,也是政治上的。
正是因為美國政府深知 Libra 的戰略價值,雙方至今仍然僵持不下。祖克柏將機會均等放在十年願景中,代表 Libra 的問題恐怕短期內不會有實質進展。可以預見的是,要維持平台的中立並不容易。
注重隱私的社交平台
Maskbook 創辦人 Suji 和我對談時,就曾用空氣來說明平台在數位世界的角色:「人們現在講話是以聲帶震動空氣來傳遞訊息,而在網路上人們的互動則是透過平台傳遞。」
可惜平台很難成為數位的空氣。空氣沒有意志,平台卻有人管理。你在公車上聽到人們在談論假消息,不會怪罪空氣怎麼讓你聽到這些內容。但若你在平台上看到假新聞,肯定會怪平台管理不力。臉書每逢選舉就會加強對政治廣告管理,並開始積極查緝 DeepFake 內容。但即便臉書為了保持中立而主動祭出各種辦法,還是動輒得咎,弄得自己一身腥。
祖克柏瞭解到,平台不該再當老大哥(既然什麼都看得到,就什麼都得管),而是必須在提供人們互動便利性的同時,也保有互動隱私,以免總是捲入紛爭。沒有平台能真正的中立,祖克柏在十年願景中也預測網路社交將會逐步走向隱私:
網路讓全球各地的人們得以建立聯繫,雖然這帶來了前所未見的機會並形塑了新的網路文化,卻也同時帶來新的挑戰 —— 在網路上缺乏親密的私人空間。在未來的幾年內,網路社交的方式將會完全改變,人們會在網路上重新建立私人的社群和互動。
只是「隱私」恰好與臉書過去的商業模式 —— 廣告 —— 背道而馳。畢竟廣告能精準投放,靠的就是平台所追蹤到的用戶數據。若人們的互動走向隱私,臉書就得發展新的商業模式。臉書無法再以用戶社交數據變現,卻可以從用戶社交過程找到新商機。祖克柏曾明確點出朋友之間的支付需求,例如發紅包、朋友拆帳。目前 Messenger 和 WhatsApp 都沒有金流服務,因此我曾預測臉書會以 Libra 幣來補足金流服務。
金流是雙向的。無論是市集(Marketplace)上的賣家或是像區塊勢這樣的訂閱制媒體,都可以直接在平台上做生意。而用戶也可以在平台上透過玩遊戲或是看廣告挖礦。最後可能演變成《基進市場》(Radical Markets)所提及的自動化時代的被動收入 —— 數據即勞動(data as labor) —— 讓人們靠著上網所生產的個人數據賺錢。
臉書可以發展新的商業模式,但公共平台的治理不能只靠特定公司來主持正義。
鼓吹去中心化治理
祖克柏近幾年常常被叫去國會「上課」。他認為平台不該越俎代庖,應該將平台管理權交還給政府或用戶:
該如何管理網路上的大型社區,是未來十年的重要議題。像臉書這樣的社交平台必須權衡用戶的自由與安全、隱私與公權力,甚至是系統的開放與封閉。但這些事情沒有絕對的正確答案,而是得因地制宜。從這個角度看來,企業不應該替人們定義基本的民主價值。
企業追蹤得到用戶的一言一行,政府當然會要求協助「執法」。在金融業,匯豐銀行就奉香港政府的命令關閉星火同盟的銀行帳戶,引發香港市民怒火。在科技業,美國國會不僅常請臉書喝茶,美國 FBI 則是要求蘋果解鎖槍擊案凶嫌的手機。
從帳戶凍結、手機解鎖到系統性的網路資訊戰,都顯示衝突不再僅存在於實體世界。這讓平台無法置身事外,若不想落得兩面不是人,祖克柏認為最好的作法是「去中心化」。
解決此問題的方法之一是政府立法監管。畢竟透過民主程序而產生的規則,會比只有企業單方面定義的社群公約還來得受信任且有合法性。因此,政府應該在未來的十年內在網路世界制定更清晰的規範。除了政府介入監管之外,我認為更好的方法是透過社區自治委員會。人們可以針對不滿的事情向獨立的自治委員會申訴,我希望自己未來十年內能建立更多網路社區自治的機構,成為其他社區的榜樣。
人們不會責怪空氣傳遞假消息,是因為沒人會懷疑空氣作為介質的中立性。平台若想扮演好數位世界的中立介質,並非帶頭制訂更多規則,而是結合去中心化並回歸法制。祖克柏身處科技發展尖端,提前預見中心化企業與治理的極限。下一個十年,去中心化不僅是他個人的努力方向,更將是政府、企業與人民得共同面臨的趨勢。